在庫庫爾坎還不是庫庫爾坎前,他的名字曾經是阿塔巴伊。若不是老查克搞的鬼,他現在依舊是阿塔巴伊,狩獵之神的庇佑下成長的男孩。媽媽幫他選這個名字,是因為懷他時夢到雄鹿。那頭雄鹿漂亮得很,四隻腳的肌肉豐滿圓潤,圓滾滾的黑眼睛朝氣蓬勃,掛在頭頂的鹿角像生命樹一樣粗壯。「牠真是一頭頂呱呱的雄鹿。」媽媽每次回想起來時總是這麼說。
媽媽覺得阿塔巴伊是個好名字,爸爸覺得這是個好名字,他的七個兄姐們覺得這是個好名字,就不知為什麼老查克偏偏要唱反調。
老查克是族裡的巫士。所有大小事都得經過他,還有那堆骨頭、藥草、石頭以及永遠燒個不停的火焰。他的房子,用石灰岩堆起來的簡陋房子,坐落在偏僻的森林入口前。如果要拜訪老查克,就得特別繞過去,還得忍受那一房的腐爛臭味,就像裡面塞滿了壞掉的肉塊,而實際上也差不多是那樣。
老查克老歸老,人可不糊塗,就是有點懶惰。像命名或結婚這些對他來說不重要的事,他都沒興趣多出力。反正啊,取的名字只要不與孩子的星辰相沖,結婚結錯了頂多離婚,沒什麼大不了的。套老查克說的話,這種小事不需要動用到神力。大家剛開始還有意見,後來也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便就隨便他去。
庫庫爾坎本應該是如此。他的爸媽在他出生後的第三天到老查克的石房裡,帶著一隻頂優良的雞,還有被臭味熏得大哭起來的庫庫爾坎。當他們準備要替新生取名為阿塔巴伊,老查克卻在此時伸出肥胖的手,阻止他們。
「眾神已替這個孩子取好名字。」他說。
於是乎,在他爸媽驚訝得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套上庫庫爾坎這個名字。
如果沒有以上的這段插曲,庫庫爾坎將會被視為一個非常正常的小孩。但因為老查克特地為他取名,因此,他的媽媽認為小庫庫爾坎鐵定是被老查克下了個惡作劇般的詛咒。庫庫爾坎的媽媽老是猜疑老查克一定是對她小時後弄壞他的工具這件事懷恨在心,就算他的爸爸對此嗤之以鼻,他的媽媽就像一頭牛固執得很,對此絕不讓步。
除此以外,庫庫爾坎跟其他同年紀的男孩沒有什麼不同,精力充沛,而且鬼點子特別多。他長得快,才十一歲,就已經高到跟他十五歲的哥哥差一個頭。他的皮膚被刺眼的烈陽曬得黝黑,眼睛如媽媽夢裡的雄鹿一樣明亮,笑聲宏亮到一公里內的鳥兒都會被驚嚇的唉唉叫。他最喜歡跟老查克的孫子錫帕玩耍,因為巫士都是智者,懂得配藥、讀肉眼看不到的訊息、會魔法(錫帕只學到基礎,但這也夠他們鬧著玩),會變身(錫帕還沒開始學)等等這些正常人學不來的知識,而錫帕便是將這份智慧使用得比他的祖先還要淋漓盡致。這一點,再配上庫庫爾坎的鬼點子,使他們耍出來的花樣比其他小孩更高一籌,誰也拿他們沒輒。
「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那個名字的錯!」他的媽媽說。
「這個年紀的男孩誰不皮?」他的爸爸聳聳肩。
「如果他叫阿塔巴伊,就不會這麼難搞了。」她歎氣。
「我的小野豹,難搞這點我實在不能同意更多。」他擦拭著長矛,跟著歎氣。
總而言之,大人拿他沒辦法,爸媽拿他沒辦法,兄弟姊妹拿他沒辦法。族裡沒有人拿他有辦法。庫庫爾坎是個公認的難搞野孩子,跟他的同夥兼好友錫帕一樣麻煩。但再怎麼難搞的人,總有一天還是會改邪歸正——或者是改面革心,隨便你怎麼說——,而那件事就發生在一個美好的晚霞,他的第七個哥哥的成人禮開始後的第五天。大人們對那件事永生難忘,卻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只有老查克,親愛又智慧的老查克。別忘了所有大小事都得經過他,還有那堆骨頭、藥草、石頭以及永遠燒個不停的火焰。
讓我們從一桶上等的水果酒開始說起。在它還沒被庫庫爾坎打翻前,它是一桶為了今年的成人禮準備的聖酒。在即將成為大人的青年還未回歸前,沒有人能夠碰那桶酒。在他們回歸後,也只有大人才能碰那桶酒。大家對此從沒有過異見,除了難搞的庫庫爾坎。當他明白今年的聖酒又沒他的份時,便覺得這個習俗簡直太沒道理。到底是誰說只有大人才能喝酒?他已經十一歲了,也算是個半大人,為什麼他連一口都不能喝?
叛逆這個字詞是為庫庫爾坎而誕生的。不需要有人慫恿他,他自己便會主動去做,而且幹得漂漂亮亮,連經驗豐富的騙徒都自嘆不如。如果別人說東他就偏要往西跑的話,那不必說什麼,這次的聖酒庫庫爾坎是絕對要品嚐一口。
於是我們回到了打翻的那桶酒。至於過程是怎麼樣發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整桶酒打翻了,庫庫爾坎既沒有喝到一口酒,還搞砸了哥哥的成年禮 。
這次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庫庫爾坎也明白自己闖了個大禍。打翻的酒像血一樣的散開,就如庫庫爾坎心中那股從沒有過的罪惡感。但很快的庫庫爾坎就冷靜下來。他瞪著地上那攤酒,蹲下身,伸出手指沾了一些,往嘴裡塞。
「怎麼樣?」錫帕問道。
「好甜!難喝死了!」庫庫爾坎吐吐舌。
「我說過不要那樣做。」
「反正都倒了,你要我怎麼樣?」
「我只是說,你不該那樣做。」錫帕說。「你看吧。我說過了。」
「所以呢?」
「我說過這是個很糟糕的主意。」他說,「這已超過平常的惡作劇程度了喔。」
「你自己不是也想喝。」庫庫爾坎指責道。
「可是你弄倒了……」錫帕越說越小聲。
「你當時有更好的點子嗎?」
「好吧。」他說,盯著地上那攤酒。「那現在該怎麼辦?」
「嗯……用你平常用的那招吧。」庫庫爾坎說。
「不行,一定會被爺爺識破的啦。」錫帕搖搖頭。
「為什麼?平常又沒被抓包過。」
「那是因為爺爺平常懶得管啦。」錫帕歎氣。
庫庫爾坎的黑色眼珠骨碌碌的轉動,想了一想,覺得錫帕說的不無道理。他繼續瞪著那攤酒,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忽然感到煩躁,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禁不住大叫起來,馬上被錫帕打了頭,於是他又嗚哇一聲,再度又被他的死黨拍了頭。
「閉嘴啦!你想被大人發現嗎?」錫帕瞪著他。
「嗯哼。」庫庫爾坎摸著他的頭。
「我說過了這是個很糟糕的主意。」錫帕說。
「嗯哼。」庫庫爾坎點點頭。
「我爺爺今早跟我說喔……」錫帕頓了片刻,用老查克的口吻繼續道:「如果沒有聖酒的話,就沒辦法完成成年禮節了。那今年的年輕人就不能成為大人了,錫帕。」
「嗯哼。」庫庫爾坎想起他的第七個哥哥,不禁感到有那麼一點點內疚。
「我懷疑爺爺早就料到我們會幹出這種事耶。」錫帕的臉色變得像皺在一起的布料一樣難看。
「幻術真的不行嗎?」庫庫爾坎不死心地又問。
「就說過爺爺一定會識破的啦!」錫帕不耐煩地說。
「嗯……」
庫庫爾坎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酒味,彷彿學習說話的鸚鵡繞著他們轉,提醒他們這次真得不是普通的完蛋了。庫庫爾坎閉上眼睛,走過來又走過去,無視在旁喃喃自語的錫帕,想到眉頭都皺起來了。人在絕望時,頭腦不是轉得快,就是轉不動。所幸庫庫爾坎屬於前者,靈機一動,便想出來一個辦法。
「所以呢?」錫帕半絕望半期待地看著他。
「首先,我們先把這裡處理處理。」庫庫爾坎說。
錫帕揮揮手,土地開始發出像沸水擠出泡泡的聲音,咕嚕嚕的叫,喝光了灑在地上的酒。一陣風吹過,捲走了酒味,也吹直了酒桶,擺出一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的無辜模樣。
「好累。」他說,打了個哈欠。「不過這樣可沒解決問題。」他對庫庫爾坎說。
「我知道。所以現在用你的幻術將它填滿——」
「我說過——」
「等等!聽我講完!」庫庫爾坎制止他。「這只是暫時性用來騙過其他大人的招數。現在我能想到的辦法是自己做聖酒……」
錫帕驚呼一聲。
「你聽我說完咩!」庫庫爾坎瞪他一眼。
「我們也可以什麼都不做,不過那樣好像……不太好……」
「當然不好!」
「所以啊!只能自己做聖酒!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嗎?」
錫帕沉默半晌,最終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既然老查克只有在成年禮的當天檢查聖酒,所以我們得在那天來前自己製作好新的聖酒。」
「怎麼做?」錫帕滿臉狐疑地問。
「大概……就是那麼做……」庫庫爾坎不太確定的說。
錫帕歎一口很大的氣。你幾乎能看到透明的嘆息快要實體化成一塊大大的白霧。
「我看還是用幻術賭賭看好了。」
「等等!這行得通的!」庫庫爾坎喊道。
「我懷疑這個點子能行得通。」
「反正也沒其他方法了,不是嗎?」
錫帕面有難色地盯著他瞧。
「我哪次失敗過?你不信任我?」庫庫爾坎聲音尖銳地說道。
「好吧好吧,就姑且試試看。」他無奈地說。
於是這兩位闖下大禍的小鬼頭,第二天便開始偷偷摸摸地調查聖酒的成分。大人們在他們背後竊竊私語著,猜疑著這次這兩個麻煩鬼又要準備幹甚麼傻事。庫庫爾坎的媽媽對他訓話,不斷的強調著這次的成年禮對他的哥哥是多麼地重要。這些話只讓庫庫爾坎的內疚擴大,而且對他們的查詢毫無幫助。於是第二天早上庫庫爾坎便逃得無影無蹤,誰也找不到他與錫帕的人影。只有老查克,親愛又智慧的老查克,常看他望著天空吐出無聲無息的歎氣聲。
他們試圖用同樣的東西熬成那讓他們倒楣透底的聖酒,像是混合著河水、樹上的紅果還有甜甜的蜂蜜與花瓣,喝起來的味道總是怪怪的,與那天晚上的口感不一樣,唯獨難喝這點倒是學得有模有樣的。
庫庫爾坎著急地咬著手指頭。他與錫帕試圖換了每樣成分的比例,換過各個不同河水,那個味道就像特別與他們作對一樣,就是不對不對不對。
「我說過行不通的吧。」錫帕臉上雖然帶著擔心,說話的口氣倒是有那麼一點得意,這使得庫庫爾坎極度不高興。
「總是會有辦法。」他說。
「全都試過了,沒有辦法了啦!」
庫庫爾坎開口還想反駁什麼,最後決定沒有那個必要而閉上嘴。他瞪著那些失敗品,惡狠狠地踢了一腳。
「我看還是乖乖跟爺爺承認好了。」
「不!還差一點點!」庫庫爾坎咬牙堅持地說。「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啊!還有這個方法!」
錫帕不解地望著他。
「我們可以自製新的酒!」
「那鐵定行不通的!」
「反正比沒做出來的好!」庫庫爾坎充滿自信地說。
庫庫爾坎說了馬上著手去做。他衝回家,神不知鬼不覺隨意抓了幾種他看得順眼的調味粉,像是放在湯裡的辣椒粉,混在麵包中的桂花香,以及媽媽自豪的家製香辛料。錫帕看著他哼著歌,將這些東西與蜂蜜、河水混在一起,忽然也覺得有趣極了。他也有模有樣的跑回家,抓起放在角落的陶土壺,趁老查理還沒回來前捲土逃走。
「爺爺說這是用一種叫可可的植物磨成的粉。」他氣喘吁吁地說。「爺爺拿來治療用,很苦,很適合大人的味道。」
「沒錯沒錯!」庫庫爾坎笑嘻嘻地說。
「這真好玩!」錫帕說。
「超好玩!」
「早知道就這麼做。」
「對咩!管他什麼聖酒!」庫庫爾坎大喊道,「大人的味道本來就是這樣!又辣又苦!」
「又辣又苦的聖酒喔啦啦!」錫帕唱道。
這便是可可製造的原始方法。只有老查克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但他選擇什麼都不說,因為那實在太麻煩了。
完稿於2014.10.30
媽媽覺得阿塔巴伊是個好名字,爸爸覺得這是個好名字,他的七個兄姐們覺得這是個好名字,就不知為什麼老查克偏偏要唱反調。
老查克是族裡的巫士。所有大小事都得經過他,還有那堆骨頭、藥草、石頭以及永遠燒個不停的火焰。他的房子,用石灰岩堆起來的簡陋房子,坐落在偏僻的森林入口前。如果要拜訪老查克,就得特別繞過去,還得忍受那一房的腐爛臭味,就像裡面塞滿了壞掉的肉塊,而實際上也差不多是那樣。
老查克老歸老,人可不糊塗,就是有點懶惰。像命名或結婚這些對他來說不重要的事,他都沒興趣多出力。反正啊,取的名字只要不與孩子的星辰相沖,結婚結錯了頂多離婚,沒什麼大不了的。套老查克說的話,這種小事不需要動用到神力。大家剛開始還有意見,後來也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便就隨便他去。
庫庫爾坎本應該是如此。他的爸媽在他出生後的第三天到老查克的石房裡,帶著一隻頂優良的雞,還有被臭味熏得大哭起來的庫庫爾坎。當他們準備要替新生取名為阿塔巴伊,老查克卻在此時伸出肥胖的手,阻止他們。
「眾神已替這個孩子取好名字。」他說。
於是乎,在他爸媽驚訝得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套上庫庫爾坎這個名字。
如果沒有以上的這段插曲,庫庫爾坎將會被視為一個非常正常的小孩。但因為老查克特地為他取名,因此,他的媽媽認為小庫庫爾坎鐵定是被老查克下了個惡作劇般的詛咒。庫庫爾坎的媽媽老是猜疑老查克一定是對她小時後弄壞他的工具這件事懷恨在心,就算他的爸爸對此嗤之以鼻,他的媽媽就像一頭牛固執得很,對此絕不讓步。
除此以外,庫庫爾坎跟其他同年紀的男孩沒有什麼不同,精力充沛,而且鬼點子特別多。他長得快,才十一歲,就已經高到跟他十五歲的哥哥差一個頭。他的皮膚被刺眼的烈陽曬得黝黑,眼睛如媽媽夢裡的雄鹿一樣明亮,笑聲宏亮到一公里內的鳥兒都會被驚嚇的唉唉叫。他最喜歡跟老查克的孫子錫帕玩耍,因為巫士都是智者,懂得配藥、讀肉眼看不到的訊息、會魔法(錫帕只學到基礎,但這也夠他們鬧著玩),會變身(錫帕還沒開始學)等等這些正常人學不來的知識,而錫帕便是將這份智慧使用得比他的祖先還要淋漓盡致。這一點,再配上庫庫爾坎的鬼點子,使他們耍出來的花樣比其他小孩更高一籌,誰也拿他們沒輒。
「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那個名字的錯!」他的媽媽說。
「這個年紀的男孩誰不皮?」他的爸爸聳聳肩。
「如果他叫阿塔巴伊,就不會這麼難搞了。」她歎氣。
「我的小野豹,難搞這點我實在不能同意更多。」他擦拭著長矛,跟著歎氣。
總而言之,大人拿他沒辦法,爸媽拿他沒辦法,兄弟姊妹拿他沒辦法。族裡沒有人拿他有辦法。庫庫爾坎是個公認的難搞野孩子,跟他的同夥兼好友錫帕一樣麻煩。但再怎麼難搞的人,總有一天還是會改邪歸正——或者是改面革心,隨便你怎麼說——,而那件事就發生在一個美好的晚霞,他的第七個哥哥的成人禮開始後的第五天。大人們對那件事永生難忘,卻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只有老查克,親愛又智慧的老查克。別忘了所有大小事都得經過他,還有那堆骨頭、藥草、石頭以及永遠燒個不停的火焰。
讓我們從一桶上等的水果酒開始說起。在它還沒被庫庫爾坎打翻前,它是一桶為了今年的成人禮準備的聖酒。在即將成為大人的青年還未回歸前,沒有人能夠碰那桶酒。在他們回歸後,也只有大人才能碰那桶酒。大家對此從沒有過異見,除了難搞的庫庫爾坎。當他明白今年的聖酒又沒他的份時,便覺得這個習俗簡直太沒道理。到底是誰說只有大人才能喝酒?他已經十一歲了,也算是個半大人,為什麼他連一口都不能喝?
叛逆這個字詞是為庫庫爾坎而誕生的。不需要有人慫恿他,他自己便會主動去做,而且幹得漂漂亮亮,連經驗豐富的騙徒都自嘆不如。如果別人說東他就偏要往西跑的話,那不必說什麼,這次的聖酒庫庫爾坎是絕對要品嚐一口。
於是我們回到了打翻的那桶酒。至於過程是怎麼樣發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整桶酒打翻了,庫庫爾坎既沒有喝到一口酒,還搞砸了哥哥的成年禮 。
這次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庫庫爾坎也明白自己闖了個大禍。打翻的酒像血一樣的散開,就如庫庫爾坎心中那股從沒有過的罪惡感。但很快的庫庫爾坎就冷靜下來。他瞪著地上那攤酒,蹲下身,伸出手指沾了一些,往嘴裡塞。
「怎麼樣?」錫帕問道。
「好甜!難喝死了!」庫庫爾坎吐吐舌。
「我說過不要那樣做。」
「反正都倒了,你要我怎麼樣?」
「我只是說,你不該那樣做。」錫帕說。「你看吧。我說過了。」
「所以呢?」
「我說過這是個很糟糕的主意。」他說,「這已超過平常的惡作劇程度了喔。」
「你自己不是也想喝。」庫庫爾坎指責道。
「可是你弄倒了……」錫帕越說越小聲。
「你當時有更好的點子嗎?」
「好吧。」他說,盯著地上那攤酒。「那現在該怎麼辦?」
「嗯……用你平常用的那招吧。」庫庫爾坎說。
「不行,一定會被爺爺識破的啦。」錫帕搖搖頭。
「為什麼?平常又沒被抓包過。」
「那是因為爺爺平常懶得管啦。」錫帕歎氣。
庫庫爾坎的黑色眼珠骨碌碌的轉動,想了一想,覺得錫帕說的不無道理。他繼續瞪著那攤酒,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忽然感到煩躁,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禁不住大叫起來,馬上被錫帕打了頭,於是他又嗚哇一聲,再度又被他的死黨拍了頭。
「閉嘴啦!你想被大人發現嗎?」錫帕瞪著他。
「嗯哼。」庫庫爾坎摸著他的頭。
「我說過了這是個很糟糕的主意。」錫帕說。
「嗯哼。」庫庫爾坎點點頭。
「我爺爺今早跟我說喔……」錫帕頓了片刻,用老查克的口吻繼續道:「如果沒有聖酒的話,就沒辦法完成成年禮節了。那今年的年輕人就不能成為大人了,錫帕。」
「嗯哼。」庫庫爾坎想起他的第七個哥哥,不禁感到有那麼一點點內疚。
「我懷疑爺爺早就料到我們會幹出這種事耶。」錫帕的臉色變得像皺在一起的布料一樣難看。
「幻術真的不行嗎?」庫庫爾坎不死心地又問。
「就說過爺爺一定會識破的啦!」錫帕不耐煩地說。
「嗯……」
庫庫爾坎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酒味,彷彿學習說話的鸚鵡繞著他們轉,提醒他們這次真得不是普通的完蛋了。庫庫爾坎閉上眼睛,走過來又走過去,無視在旁喃喃自語的錫帕,想到眉頭都皺起來了。人在絕望時,頭腦不是轉得快,就是轉不動。所幸庫庫爾坎屬於前者,靈機一動,便想出來一個辦法。
「所以呢?」錫帕半絕望半期待地看著他。
「首先,我們先把這裡處理處理。」庫庫爾坎說。
錫帕揮揮手,土地開始發出像沸水擠出泡泡的聲音,咕嚕嚕的叫,喝光了灑在地上的酒。一陣風吹過,捲走了酒味,也吹直了酒桶,擺出一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的無辜模樣。
「好累。」他說,打了個哈欠。「不過這樣可沒解決問題。」他對庫庫爾坎說。
「我知道。所以現在用你的幻術將它填滿——」
「我說過——」
「等等!聽我講完!」庫庫爾坎制止他。「這只是暫時性用來騙過其他大人的招數。現在我能想到的辦法是自己做聖酒……」
錫帕驚呼一聲。
「你聽我說完咩!」庫庫爾坎瞪他一眼。
「我們也可以什麼都不做,不過那樣好像……不太好……」
「當然不好!」
「所以啊!只能自己做聖酒!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嗎?」
錫帕沉默半晌,最終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既然老查克只有在成年禮的當天檢查聖酒,所以我們得在那天來前自己製作好新的聖酒。」
「怎麼做?」錫帕滿臉狐疑地問。
「大概……就是那麼做……」庫庫爾坎不太確定的說。
錫帕歎一口很大的氣。你幾乎能看到透明的嘆息快要實體化成一塊大大的白霧。
「我看還是用幻術賭賭看好了。」
「等等!這行得通的!」庫庫爾坎喊道。
「我懷疑這個點子能行得通。」
「反正也沒其他方法了,不是嗎?」
錫帕面有難色地盯著他瞧。
「我哪次失敗過?你不信任我?」庫庫爾坎聲音尖銳地說道。
「好吧好吧,就姑且試試看。」他無奈地說。
於是這兩位闖下大禍的小鬼頭,第二天便開始偷偷摸摸地調查聖酒的成分。大人們在他們背後竊竊私語著,猜疑著這次這兩個麻煩鬼又要準備幹甚麼傻事。庫庫爾坎的媽媽對他訓話,不斷的強調著這次的成年禮對他的哥哥是多麼地重要。這些話只讓庫庫爾坎的內疚擴大,而且對他們的查詢毫無幫助。於是第二天早上庫庫爾坎便逃得無影無蹤,誰也找不到他與錫帕的人影。只有老查克,親愛又智慧的老查克,常看他望著天空吐出無聲無息的歎氣聲。
他們試圖用同樣的東西熬成那讓他們倒楣透底的聖酒,像是混合著河水、樹上的紅果還有甜甜的蜂蜜與花瓣,喝起來的味道總是怪怪的,與那天晚上的口感不一樣,唯獨難喝這點倒是學得有模有樣的。
庫庫爾坎著急地咬著手指頭。他與錫帕試圖換了每樣成分的比例,換過各個不同河水,那個味道就像特別與他們作對一樣,就是不對不對不對。
「我說過行不通的吧。」錫帕臉上雖然帶著擔心,說話的口氣倒是有那麼一點得意,這使得庫庫爾坎極度不高興。
「總是會有辦法。」他說。
「全都試過了,沒有辦法了啦!」
庫庫爾坎開口還想反駁什麼,最後決定沒有那個必要而閉上嘴。他瞪著那些失敗品,惡狠狠地踢了一腳。
「我看還是乖乖跟爺爺承認好了。」
「不!還差一點點!」庫庫爾坎咬牙堅持地說。「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啊!還有這個方法!」
錫帕不解地望著他。
「我們可以自製新的酒!」
「那鐵定行不通的!」
「反正比沒做出來的好!」庫庫爾坎充滿自信地說。
庫庫爾坎說了馬上著手去做。他衝回家,神不知鬼不覺隨意抓了幾種他看得順眼的調味粉,像是放在湯裡的辣椒粉,混在麵包中的桂花香,以及媽媽自豪的家製香辛料。錫帕看著他哼著歌,將這些東西與蜂蜜、河水混在一起,忽然也覺得有趣極了。他也有模有樣的跑回家,抓起放在角落的陶土壺,趁老查理還沒回來前捲土逃走。
「爺爺說這是用一種叫可可的植物磨成的粉。」他氣喘吁吁地說。「爺爺拿來治療用,很苦,很適合大人的味道。」
「沒錯沒錯!」庫庫爾坎笑嘻嘻地說。
「這真好玩!」錫帕說。
「超好玩!」
「早知道就這麼做。」
「對咩!管他什麼聖酒!」庫庫爾坎大喊道,「大人的味道本來就是這樣!又辣又苦!」
「又辣又苦的聖酒喔啦啦!」錫帕唱道。
這便是可可製造的原始方法。只有老查克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但他選擇什麼都不說,因為那實在太麻煩了。
完稿於2014.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