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cold)窗簾(curtain)腳步(footsteps)
秋天到了。阿姆斯諾山上的樹木逐一轉成紅黃色,告別了漫長又炎熱的夏天。
我躺在床上,百般無聊的凝視著窗外的阿姆斯諾山脈。秋風拂過鵝黃色的窗簾布,吹得我不停的打噴嚏。對我來說,每一次的季節轉換,是新的過敏與感冒的開始。也不知是遺傳到誰的體質,總之躺在床上的日子比出去走走的日子還要多,但吃了那麼多藥,也沒見得有什麼改善。一年下來躺在床上的日子到底有多少,我也不想去算,就跟明白自己吃過的藥堆起來比自己還要高一樣,算得太清楚反而會令人崩潰。
有人進來了,推得房門發出咿呀聲。露西左手搭著一桶冒著白煙的熱水,身體挺得直直的,像竹竿一樣,一條白色毛巾掛在她的右臂上。跟在她後頭的蘇希依舊擺著臭臉,好像所有一切都與她做對。幾年前我曾經鼓起勇氣問她,被她瞪了一眼,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不敢找她談話。她們兩人是我們家做最久的傭人,好像有十三年了,老實說我也不記得。父親稱讚她們不偷懶,又能幹,因此分配給她們的事也很多。比起其他人,父親對她們不錯,不會刻意刁難也不會少給錢。聽說父親在我還沒出生前是農家小孩,或許是因為這樣才會對這些人感到親切吧。我不是很懂,在我看來這些人不需要跟我們平起平坐。沒有人像父親一樣不把這些人當作與自己毫不相干,但父親就是這種人,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這個詞是伊森教我的。伊森是父親的客人。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其實,這個家裡沒有人認識伊森。他是幾天前迷路的旅行者,本來只是借住一晚,不知不覺得他住宿的時間越來越長。父親是個好客的人,也沒趕他走,就讓他繼續待下去了。
因為天氣轉涼的關係,伊森停留的這段時間我幾乎都是躺在床上,所以我跟他之間沒有什麼交流,除了晚餐時間以外(父親要求晚餐一定要全家一起吃,除非我病重到不能下床),自然的對他沒有什麼感覺,不是特別的喜歡也不是特別的討厭。但其他人可不同。聽說他是知趣又了解許多事情的人,母親、哥哥與妹妹都對他抱著好感,尤其是伊莎貝拉,整天黏著他,好似與他分離就活不下去。有時我也希望大家能這樣對待我,可沒辦法,誰喜歡陪著一位整天躺在床上,無聊透頂的病人呢?我最常見到的人只有蘇希與露西,但她們只是做好交代給她們的事便馬上離開。
「少爺,是您吃藥的時間。」蘇希冷冷地說。
蘇希遞給我的碗裡裝著意味不明的黑色湯汁,看起來像下過雨後的泥土一樣,聞起來比泥土還要噁心。雖然每天喝,卻從未習慣過。我硬著頭皮將醫師開的藥一口氣喝完。這種東西如果一口一口慢慢喝的話可是要人命的。苦澀的湯汁吞下去了,卻還是有一種卡在喉嚨裡不想離去的錯覺。我忍下想嘔吐的衝動,將碗還給蘇希。露西幫我用熱水擦去我額頭上的汗,嘴上唸著希望我快好起來的話。
露西在做這件事時像在執行某種儀式,緩慢又繁複的動作。她會重複著以下的動作:搓洗毛巾,將它擰乾後,輕輕地擦拭著我的臉,對我說話。我閉著眼,想像在我臉上移動的手是母親的手,像春風拂過臉蛋一樣溫和,但一睜開眼,麥色的手臂便將我拉回到現實。我不懂為何我總是貪婪著那短暫的幸福。父親要我們不要做白日夢。那些東西不能吃的,孩子。他總是如此對我們教誨。
她看著我,對我微笑。我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對於將露西想像成母親這點感到慚愧。母親如果知道,不知會說什麼。也許什麼都不說,只是用失望的眼神看著我吧,就如她每天晚上看我的神情一樣。
「少爺,這對您的身體不好。」蘇希在露西幫我擦臉時將窗戶關上,皺著眉頭用著責備的臉色瞪著我看。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縮了縮脖子,不敢與她唱反調,就算我心裡想著與她相反的事。
露西將毛巾放入盆裡,倆人便一起退出房間。她們的離開帶走了這裡僅存的生命,變得無聲無息,宛如時間停止。書櫃上沉默的布娃娃透過空洞玻璃珠望與我對看,掛在牆上的巨大擺鍾如沉睡中的搖籃般扭動。我忽然感到呼吸困難,像是空氣浸滿了水似的,於是我推開床被,起了身打開厚重的玻璃窗。我像浮上水面的溺水者,大口大口的吸氣,吐氣。一排秋雁越過阿姆斯諾山,像是嘲笑我般的發出清脆的鳴叫聲。
我出了神似的瞭望著那排成V行的秋雁,打了個噴嚏。
秋雁真是幸福啊。我抹抹鼻子,羨慕著逐漸消失為空中一個黑點的雁群。沒有太陽的天空像個扭曲的調色板,幾朵散開的白雲浮在半空中。
我想起自己身為病人的身份,不禁左顧右盼,生怕被人發現我偷開了窗戶還探出頭來。但這個時候哪有人會經過後院?除了偶爾來整理那平庸無趣的花園的園丁外,就是四處鑽動的小松鼠,還有幾隻小鳥,各式各樣的小鳥,大多時候是麻雀或知更鳥,運氣好時還能見到北美紅雀。
一陣風撲上我,刺骨的寒冷。像是應蘇希的話,我突然不停地咳,如同要把肚子裡的藥給吐出來似的,咳得我流出淚來。我用手背拭去眼淚,另一手撫摸著因劇咳而痛起來的胸口,深呼吸,吐氣,試圖讓自己的呼吸順暢自然。有個冰冷的東西壓上我的背,嚇得我好不容易快要停止的咳嗽又再度發作。
「嘿!放輕鬆點!」他說。
伊森搓揉著我的背,我深呼吸時他便向上,吐氣時則是往下。我從不知道他的手是這麼的寒冷,與我在冬天觸碰的雪一樣溫度,但給他這麼搓著搓著,既也開始起一股暖意。
「您怎麼會在這裡呢?」我緩慢的吞下咳出來的唾沫,問。
他不再壓住我的背,於是我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伊森沒有回答我,只是帶著半好奇半無聊的臉色四處張望。我聽到他踏在地板上的腳步聲,像個剛出生的旋律,生疏的噠噠、噠噠迴盪著。伊森今天披著一件森林色的外衣,內搭白色的襯衫,胸前蕾絲像大海的波浪一層層重疊。
「門沒鎖,我就進來了。」他說。
我雖然想針對他這點說些什麼,但想起他是父親的客人,便吞回去。
「有好多了嗎?」
我點點頭,對於目前的狀態感到十分尷尬。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是一點,另一點是他看我的眼神,不知為何給我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就像是……我實在找不到適當的言語說清楚。那並不是嚇得發抖,也不會起雞皮疙瘩,總之就是那裡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裡奇怪。我有一次忍不住跟哥哥偷偷埋怨一下,卻被哥哥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瞪我看。他大概又是覺得我神經質吧。唉!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太喜歡找他談心。(其實家人常常認為我想太多,我也變得不想跟他們多說什麼了)
好吧!老實說我也曾經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伊森住在家裡的前幾天並沒有這種……類似搔癢的感覺,對就是類似搔癢,除此以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表達詞。總之這種感覺是最近才有的。剛開始還不太明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現在到底過了幾天呢我也記不得了,總之也有一段時間,才開始有這種感覺。我的確對他保持著不好不壞的想法,沒有特別喜歡也沒有特別討厭,但我也不太想要跟他待在同一個地方太久,尤其是獨自一人時。
「好像發燒了呢!」伊森的臉突然靠得好近,嚇得我往後退撞上窗框。痛!真的很痛!我皺起眉。他是什麼時後靠過來的我完全沒發覺到……
他伸出手想摸我的額頭,我的左手卻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推開他的手。「啊,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自己居然會做出如此沒禮貌的動作,簡直太奇怪了。
伊森聳聳肩,不是很在意的樣子。然而我越想越在意,所以當他又伸出手放在我額頭上,這次我就沒有反抗了。他的手還是好冷,冷得我直打哆嗦。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低溫的人?我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連打了幾個噴嚏。
「有點燙喔!」聽他這麼說,好像有身體熱起來的感覺。可是手冷的人要怎麼測體溫呢?我對於這點感到納悶,又不好意思細問。
我發現他的眼睫毛好長,跟伊莎貝拉的差不多長。為何一個男人的眼睫毛要那麼長呢?總覺得好浪費。如果是在露西身上她應該會很高興吧。每當她心血來潮時稱讚我的眼睛後,就會埋怨她的眼睛太細,眼睫毛不夠長。好像女孩子都特別喜歡長長的眼睫毛,至於眼睛只要有正常大小她們就滿意了。而我們男孩子根本不在意這種事。
伊森站在我前面也不動,只是把手收回來,說:「你應該回到床上躺下來。」我對這句聽膩的話產生抗拒,心裡很不是滋味。
「抱歉。」他道歉時,沒有什麼感情,很像在跟我討論今天天氣如何。
此時站在我面前的伊森,跟我在餐桌上所認識的伊森,感覺不太一樣。博聞這點已經從他與父親、哥哥之間交流的難懂話題體驗到了,但知趣又好相處,我就不太確定了。在我看來,他對與人相處沒什麼興趣,好似這是人生中的附加品,還是因為我太無聊了所以對我不感興趣?伊莎貝拉曾經對我說過我是個很討厭的人,跟我在一起腦袋瓜會變得很奇怪。就是你有這種個性,別人才會不喜歡你啊!她曾經這麼跟我說。難道是我的錯嗎?真是一點也不可愛的妹妹。
帶著濕氣的寒風很冷,吹得我的脖子癢癢的,鼻子也癢癢的。與伊森對望著,腦袋漸漸的痛了起來,像有一根又尖又長的針輕輕刺著我的太陽穴,隨著心臟的旋律不斷的跳動。
我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只想放棄它們該做的事,順著地心引力的往下垂。不知是不是風帶來了睡意,總之現在的我只想縮回床被單裡。這就是所謂的禍不單行嗎?嗯好像用錯詞了?我也不是很懂。我現在比較在意的是這些毛病會不會是感冒的前兆,窗戶可能開太久了,想著想著便覺得自己還蠻悲慘的,連新鮮的空氣都不能享受。我能想像蘇希又要搖頭嘆氣的瞪著我瞧,想著想著就對她與露西感到抱歉。
「需要我扶你嗎?」
我這時才想到伊森的存在,大概是頭昏昏沉沉的,好像意識飄出身體外,人在這裡又不在這裡的……好難集中注意力……奇怪,怎麼會這樣呢?
我想對他搖頭,卻怎麼樣也使不出力。真是很奇怪,為何會如此的困呢?伊森大概當我默認了,稍微蹲下身才把我半掛在他身上。我心想著不需要,也不想要,因為太丟臉了。但身體似乎不這麼想,懶惰的動也不想動。他的體溫,幾乎像他的手掌一樣的冷,好似我現在就掛在一個會移動的雪人身上,如果我能堆出這麼高的雪人就好了……在我想這些有的沒有的同時,脖子那裡突然傳來一股刺痛感,嚇得我睜眼醒來。我驚得呼出聲,反射性的想摸摸刺痛的地方,才想起我的左手被架住根本動彈不得。
「怎麼了?」
「有東西……刺我……」我不怎麼確定的說。
「應該是蜜蜂。」
「喔……」
他哼起歌,一首我聽也沒聽過的歌曲。明明如此輕快,我卻又開始感到困倦。雖然覺得剛剛那句話怪怪的,但他說的那麼理所當然的,那就是這樣吧。我想冬眠的熊也是如此,不想再動頭腦,只想找個地方躺下來好好的睡一覺。我又感到跟剛剛一樣的刺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咬住,很奇怪的感覺。可此時我的意識已經飄離遠方,在天花板上事不關己的望著半閉著眼的自己,因此那個痛楚,也離得我好遠好遠,像是在做夢一樣,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又好像沒發生過任何事。
或許我是在做夢吧?我也不清楚。因為,我已經倦得閉上眼睛,讓黑暗悄悄地襲上我的意識。後面的事,也記不得了。
完稿於201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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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村上影響,外加這系列本來設定就是第一人稱,所以就拿來開刀了XDDDD(喂
不得不說第一人稱好難寫,寫完前面一段就開始後悔想放棄了(#
本來想要在人物描述上進步,不過.....好難我太糟糕,只好下次努力了(艸
我躺在床上,百般無聊的凝視著窗外的阿姆斯諾山脈。秋風拂過鵝黃色的窗簾布,吹得我不停的打噴嚏。對我來說,每一次的季節轉換,是新的過敏與感冒的開始。也不知是遺傳到誰的體質,總之躺在床上的日子比出去走走的日子還要多,但吃了那麼多藥,也沒見得有什麼改善。一年下來躺在床上的日子到底有多少,我也不想去算,就跟明白自己吃過的藥堆起來比自己還要高一樣,算得太清楚反而會令人崩潰。
有人進來了,推得房門發出咿呀聲。露西左手搭著一桶冒著白煙的熱水,身體挺得直直的,像竹竿一樣,一條白色毛巾掛在她的右臂上。跟在她後頭的蘇希依舊擺著臭臉,好像所有一切都與她做對。幾年前我曾經鼓起勇氣問她,被她瞪了一眼,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不敢找她談話。她們兩人是我們家做最久的傭人,好像有十三年了,老實說我也不記得。父親稱讚她們不偷懶,又能幹,因此分配給她們的事也很多。比起其他人,父親對她們不錯,不會刻意刁難也不會少給錢。聽說父親在我還沒出生前是農家小孩,或許是因為這樣才會對這些人感到親切吧。我不是很懂,在我看來這些人不需要跟我們平起平坐。沒有人像父親一樣不把這些人當作與自己毫不相干,但父親就是這種人,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這個詞是伊森教我的。伊森是父親的客人。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其實,這個家裡沒有人認識伊森。他是幾天前迷路的旅行者,本來只是借住一晚,不知不覺得他住宿的時間越來越長。父親是個好客的人,也沒趕他走,就讓他繼續待下去了。
因為天氣轉涼的關係,伊森停留的這段時間我幾乎都是躺在床上,所以我跟他之間沒有什麼交流,除了晚餐時間以外(父親要求晚餐一定要全家一起吃,除非我病重到不能下床),自然的對他沒有什麼感覺,不是特別的喜歡也不是特別的討厭。但其他人可不同。聽說他是知趣又了解許多事情的人,母親、哥哥與妹妹都對他抱著好感,尤其是伊莎貝拉,整天黏著他,好似與他分離就活不下去。有時我也希望大家能這樣對待我,可沒辦法,誰喜歡陪著一位整天躺在床上,無聊透頂的病人呢?我最常見到的人只有蘇希與露西,但她們只是做好交代給她們的事便馬上離開。
「少爺,是您吃藥的時間。」蘇希冷冷地說。
蘇希遞給我的碗裡裝著意味不明的黑色湯汁,看起來像下過雨後的泥土一樣,聞起來比泥土還要噁心。雖然每天喝,卻從未習慣過。我硬著頭皮將醫師開的藥一口氣喝完。這種東西如果一口一口慢慢喝的話可是要人命的。苦澀的湯汁吞下去了,卻還是有一種卡在喉嚨裡不想離去的錯覺。我忍下想嘔吐的衝動,將碗還給蘇希。露西幫我用熱水擦去我額頭上的汗,嘴上唸著希望我快好起來的話。
露西在做這件事時像在執行某種儀式,緩慢又繁複的動作。她會重複著以下的動作:搓洗毛巾,將它擰乾後,輕輕地擦拭著我的臉,對我說話。我閉著眼,想像在我臉上移動的手是母親的手,像春風拂過臉蛋一樣溫和,但一睜開眼,麥色的手臂便將我拉回到現實。我不懂為何我總是貪婪著那短暫的幸福。父親要我們不要做白日夢。那些東西不能吃的,孩子。他總是如此對我們教誨。
她看著我,對我微笑。我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對於將露西想像成母親這點感到慚愧。母親如果知道,不知會說什麼。也許什麼都不說,只是用失望的眼神看著我吧,就如她每天晚上看我的神情一樣。
「少爺,這對您的身體不好。」蘇希在露西幫我擦臉時將窗戶關上,皺著眉頭用著責備的臉色瞪著我看。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縮了縮脖子,不敢與她唱反調,就算我心裡想著與她相反的事。
露西將毛巾放入盆裡,倆人便一起退出房間。她們的離開帶走了這裡僅存的生命,變得無聲無息,宛如時間停止。書櫃上沉默的布娃娃透過空洞玻璃珠望與我對看,掛在牆上的巨大擺鍾如沉睡中的搖籃般扭動。我忽然感到呼吸困難,像是空氣浸滿了水似的,於是我推開床被,起了身打開厚重的玻璃窗。我像浮上水面的溺水者,大口大口的吸氣,吐氣。一排秋雁越過阿姆斯諾山,像是嘲笑我般的發出清脆的鳴叫聲。
我出了神似的瞭望著那排成V行的秋雁,打了個噴嚏。
秋雁真是幸福啊。我抹抹鼻子,羨慕著逐漸消失為空中一個黑點的雁群。沒有太陽的天空像個扭曲的調色板,幾朵散開的白雲浮在半空中。
我想起自己身為病人的身份,不禁左顧右盼,生怕被人發現我偷開了窗戶還探出頭來。但這個時候哪有人會經過後院?除了偶爾來整理那平庸無趣的花園的園丁外,就是四處鑽動的小松鼠,還有幾隻小鳥,各式各樣的小鳥,大多時候是麻雀或知更鳥,運氣好時還能見到北美紅雀。
一陣風撲上我,刺骨的寒冷。像是應蘇希的話,我突然不停地咳,如同要把肚子裡的藥給吐出來似的,咳得我流出淚來。我用手背拭去眼淚,另一手撫摸著因劇咳而痛起來的胸口,深呼吸,吐氣,試圖讓自己的呼吸順暢自然。有個冰冷的東西壓上我的背,嚇得我好不容易快要停止的咳嗽又再度發作。
「嘿!放輕鬆點!」他說。
伊森搓揉著我的背,我深呼吸時他便向上,吐氣時則是往下。我從不知道他的手是這麼的寒冷,與我在冬天觸碰的雪一樣溫度,但給他這麼搓著搓著,既也開始起一股暖意。
「您怎麼會在這裡呢?」我緩慢的吞下咳出來的唾沫,問。
他不再壓住我的背,於是我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伊森沒有回答我,只是帶著半好奇半無聊的臉色四處張望。我聽到他踏在地板上的腳步聲,像個剛出生的旋律,生疏的噠噠、噠噠迴盪著。伊森今天披著一件森林色的外衣,內搭白色的襯衫,胸前蕾絲像大海的波浪一層層重疊。
「門沒鎖,我就進來了。」他說。
我雖然想針對他這點說些什麼,但想起他是父親的客人,便吞回去。
「有好多了嗎?」
我點點頭,對於目前的狀態感到十分尷尬。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是一點,另一點是他看我的眼神,不知為何給我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就像是……我實在找不到適當的言語說清楚。那並不是嚇得發抖,也不會起雞皮疙瘩,總之就是那裡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裡奇怪。我有一次忍不住跟哥哥偷偷埋怨一下,卻被哥哥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瞪我看。他大概又是覺得我神經質吧。唉!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太喜歡找他談心。(其實家人常常認為我想太多,我也變得不想跟他們多說什麼了)
好吧!老實說我也曾經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伊森住在家裡的前幾天並沒有這種……類似搔癢的感覺,對就是類似搔癢,除此以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表達詞。總之這種感覺是最近才有的。剛開始還不太明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現在到底過了幾天呢我也記不得了,總之也有一段時間,才開始有這種感覺。我的確對他保持著不好不壞的想法,沒有特別喜歡也沒有特別討厭,但我也不太想要跟他待在同一個地方太久,尤其是獨自一人時。
「好像發燒了呢!」伊森的臉突然靠得好近,嚇得我往後退撞上窗框。痛!真的很痛!我皺起眉。他是什麼時後靠過來的我完全沒發覺到……
他伸出手想摸我的額頭,我的左手卻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推開他的手。「啊,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自己居然會做出如此沒禮貌的動作,簡直太奇怪了。
伊森聳聳肩,不是很在意的樣子。然而我越想越在意,所以當他又伸出手放在我額頭上,這次我就沒有反抗了。他的手還是好冷,冷得我直打哆嗦。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低溫的人?我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連打了幾個噴嚏。
「有點燙喔!」聽他這麼說,好像有身體熱起來的感覺。可是手冷的人要怎麼測體溫呢?我對於這點感到納悶,又不好意思細問。
我發現他的眼睫毛好長,跟伊莎貝拉的差不多長。為何一個男人的眼睫毛要那麼長呢?總覺得好浪費。如果是在露西身上她應該會很高興吧。每當她心血來潮時稱讚我的眼睛後,就會埋怨她的眼睛太細,眼睫毛不夠長。好像女孩子都特別喜歡長長的眼睫毛,至於眼睛只要有正常大小她們就滿意了。而我們男孩子根本不在意這種事。
伊森站在我前面也不動,只是把手收回來,說:「你應該回到床上躺下來。」我對這句聽膩的話產生抗拒,心裡很不是滋味。
「抱歉。」他道歉時,沒有什麼感情,很像在跟我討論今天天氣如何。
此時站在我面前的伊森,跟我在餐桌上所認識的伊森,感覺不太一樣。博聞這點已經從他與父親、哥哥之間交流的難懂話題體驗到了,但知趣又好相處,我就不太確定了。在我看來,他對與人相處沒什麼興趣,好似這是人生中的附加品,還是因為我太無聊了所以對我不感興趣?伊莎貝拉曾經對我說過我是個很討厭的人,跟我在一起腦袋瓜會變得很奇怪。就是你有這種個性,別人才會不喜歡你啊!她曾經這麼跟我說。難道是我的錯嗎?真是一點也不可愛的妹妹。
帶著濕氣的寒風很冷,吹得我的脖子癢癢的,鼻子也癢癢的。與伊森對望著,腦袋漸漸的痛了起來,像有一根又尖又長的針輕輕刺著我的太陽穴,隨著心臟的旋律不斷的跳動。
我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只想放棄它們該做的事,順著地心引力的往下垂。不知是不是風帶來了睡意,總之現在的我只想縮回床被單裡。這就是所謂的禍不單行嗎?嗯好像用錯詞了?我也不是很懂。我現在比較在意的是這些毛病會不會是感冒的前兆,窗戶可能開太久了,想著想著便覺得自己還蠻悲慘的,連新鮮的空氣都不能享受。我能想像蘇希又要搖頭嘆氣的瞪著我瞧,想著想著就對她與露西感到抱歉。
「需要我扶你嗎?」
我這時才想到伊森的存在,大概是頭昏昏沉沉的,好像意識飄出身體外,人在這裡又不在這裡的……好難集中注意力……奇怪,怎麼會這樣呢?
我想對他搖頭,卻怎麼樣也使不出力。真是很奇怪,為何會如此的困呢?伊森大概當我默認了,稍微蹲下身才把我半掛在他身上。我心想著不需要,也不想要,因為太丟臉了。但身體似乎不這麼想,懶惰的動也不想動。他的體溫,幾乎像他的手掌一樣的冷,好似我現在就掛在一個會移動的雪人身上,如果我能堆出這麼高的雪人就好了……在我想這些有的沒有的同時,脖子那裡突然傳來一股刺痛感,嚇得我睜眼醒來。我驚得呼出聲,反射性的想摸摸刺痛的地方,才想起我的左手被架住根本動彈不得。
「怎麼了?」
「有東西……刺我……」我不怎麼確定的說。
「應該是蜜蜂。」
「喔……」
他哼起歌,一首我聽也沒聽過的歌曲。明明如此輕快,我卻又開始感到困倦。雖然覺得剛剛那句話怪怪的,但他說的那麼理所當然的,那就是這樣吧。我想冬眠的熊也是如此,不想再動頭腦,只想找個地方躺下來好好的睡一覺。我又感到跟剛剛一樣的刺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咬住,很奇怪的感覺。可此時我的意識已經飄離遠方,在天花板上事不關己的望著半閉著眼的自己,因此那個痛楚,也離得我好遠好遠,像是在做夢一樣,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又好像沒發生過任何事。
或許我是在做夢吧?我也不清楚。因為,我已經倦得閉上眼睛,讓黑暗悄悄地襲上我的意識。後面的事,也記不得了。
完稿於2015/08/27
--------------------------------
受到村上影響,外加這系列本來設定就是第一人稱,所以就拿來開刀了XDDDD(喂
不得不說第一人稱好難寫,寫完前面一段就開始後悔想放棄了(#
本來想要在人物描述上進步,不過.....好難我太糟糕,只好下次努力了(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