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爾踏入布利安二手書店的第一印象,便是高低參錯的書堆,彷彿禿了頭的山丘般併排在門前矮桌上。一股古老書本特有的霉味瀰漫開來,與圖書館不一樣的味道,和店裡僅有的空氣融為一體,毫不客氣地撲上他的鼻頭。他不自覺的蹙緊眉頭,右手抹了抹他的鼻子,渾身不對勁似的。
兩旁的書架上塞滿了書,隔著天花板之間的空隙也疊著書,給人一種好似整個店面是用書建構出來的錯覺。埃米爾瘦長的身軀小心翼翼地穿梭於地板上的書堆所形成了一條條彎曲狹窄的道路,像多色磚塊拼湊出來的高牆,有的摺痕累累,有的乾淨如新生。書群汲取昏暗的光線,是褪色的黃,又深又濃,如百年酒吧的陳年老酒般閃著渾濁餘光。
「啊!陳先生!」藏在書堆中的店長停下他的工作。他抬頭時對埃米爾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埃米爾也回給他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的書在那?」埃米爾問。
「這裡。這裡。」店長蹲下身,喃喃自語道:「西蒙斯……西蒙斯……哈!」
他從桌下拿出一本厚書。「這裡、這裡。傑登‧西蒙斯。非常、非常搶手。」
埃米爾點點頭,伸手拿過來。黑橘色的封面上有一隻不知什麼品種的鳥剪影,而書名端正地掛在下方,字體非常大,使人容易忽略作者的名字。前主人貼上的書套摸起來有點黏。大概是濕氣,埃米爾想,大拇指搓著其他手指,湊近鼻聞一聞。他翻開書時,變了色的深褐書頁飄出淡淡的菸草味。
「多少錢?」確定內頁狀態是在他能接受範圍內後,埃米爾闔上書,問。
「三塊錢。三塊錢。」店長嘻嘻一笑,豎起三根手指。
埃米爾從皮夾裡算出三張美鈔。店長謝過他,隨意放入鬆垮的牛仔褲的口袋裏。埃米爾遞回書,看著店長粗糙的手指頭靈活地用環保紙包裝著書,交接處貼上透明膠帶,再慎重地還給他。
「謝謝了。再見!」
「掰掰!掰掰!」
埃米爾有時覺得很好笑。這皮膚黝黑的男人就像隻鸚鵡,語氣總是如此的生硬,穿著倒是沒有鸚鵡羽毛那般鮮豔。但男人的動作向來很快,人不太聒噪,店裡的書量豐富,而且大多時候都很乾淨,——這點對埃米爾來說特別重要。埃米爾不討厭來這裡買書,就怕遇到店長的太太。微胖的店長太太英文字認識多,句子卻像小孩子亂寫出來的拼字遊戲,而且鐵定少了動詞,還對自己能與客人對話這點沾沾自喜。埃米爾得用猜的,才能勉強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這搞得他每次光臨前,都得偷偷透過印著店名的玻璃片望過去誰在看店,才決定要不要推開那扇門。
埃米爾將傑登‧西蒙斯的小說收進綠草色的環保袋裡,與今天在超市買的烹飪材料混在一起。他壓下掛在門旁的洗手液罐那鴨嘴狀的頭,替雙手作完消毒的動作,正反兩面都沾上了蘆薈的味道。他對此感到滿意,縱使殺死99.9%的細菌這點令人十分懷疑其中真假。他走到街道轉彎處坐上66號公車。三十分鐘後,便已推開綠色大門,走進他家。
他將蔬菜與肉放入冰箱,鹽巴與白糖收進櫃裡,還有義大利調味罐,與其他調味料擺成一排,像彩虹般的多色。他切了一盤起士,加入青綠色的葡萄,另一手拿著書走到客廳的沙發前坐下去。埃米爾將盤子放在木桌上,一手拆開牛皮紙色的環保紙,另一手抽出濕紙巾,擦拭著書面,閃著微弱的光芒。接著他閱讀後面的小說簡介,空下來的左手拾起一顆葡萄,右手翻開厚重的書。
他便是這樣度過這個禮拜的唯一休息日。
完稿於2014.10.03
兩旁的書架上塞滿了書,隔著天花板之間的空隙也疊著書,給人一種好似整個店面是用書建構出來的錯覺。埃米爾瘦長的身軀小心翼翼地穿梭於地板上的書堆所形成了一條條彎曲狹窄的道路,像多色磚塊拼湊出來的高牆,有的摺痕累累,有的乾淨如新生。書群汲取昏暗的光線,是褪色的黃,又深又濃,如百年酒吧的陳年老酒般閃著渾濁餘光。
「啊!陳先生!」藏在書堆中的店長停下他的工作。他抬頭時對埃米爾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埃米爾也回給他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的書在那?」埃米爾問。
「這裡。這裡。」店長蹲下身,喃喃自語道:「西蒙斯……西蒙斯……哈!」
他從桌下拿出一本厚書。「這裡、這裡。傑登‧西蒙斯。非常、非常搶手。」
埃米爾點點頭,伸手拿過來。黑橘色的封面上有一隻不知什麼品種的鳥剪影,而書名端正地掛在下方,字體非常大,使人容易忽略作者的名字。前主人貼上的書套摸起來有點黏。大概是濕氣,埃米爾想,大拇指搓著其他手指,湊近鼻聞一聞。他翻開書時,變了色的深褐書頁飄出淡淡的菸草味。
「多少錢?」確定內頁狀態是在他能接受範圍內後,埃米爾闔上書,問。
「三塊錢。三塊錢。」店長嘻嘻一笑,豎起三根手指。
埃米爾從皮夾裡算出三張美鈔。店長謝過他,隨意放入鬆垮的牛仔褲的口袋裏。埃米爾遞回書,看著店長粗糙的手指頭靈活地用環保紙包裝著書,交接處貼上透明膠帶,再慎重地還給他。
「謝謝了。再見!」
「掰掰!掰掰!」
埃米爾有時覺得很好笑。這皮膚黝黑的男人就像隻鸚鵡,語氣總是如此的生硬,穿著倒是沒有鸚鵡羽毛那般鮮豔。但男人的動作向來很快,人不太聒噪,店裡的書量豐富,而且大多時候都很乾淨,——這點對埃米爾來說特別重要。埃米爾不討厭來這裡買書,就怕遇到店長的太太。微胖的店長太太英文字認識多,句子卻像小孩子亂寫出來的拼字遊戲,而且鐵定少了動詞,還對自己能與客人對話這點沾沾自喜。埃米爾得用猜的,才能勉強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這搞得他每次光臨前,都得偷偷透過印著店名的玻璃片望過去誰在看店,才決定要不要推開那扇門。
埃米爾將傑登‧西蒙斯的小說收進綠草色的環保袋裡,與今天在超市買的烹飪材料混在一起。他壓下掛在門旁的洗手液罐那鴨嘴狀的頭,替雙手作完消毒的動作,正反兩面都沾上了蘆薈的味道。他對此感到滿意,縱使殺死99.9%的細菌這點令人十分懷疑其中真假。他走到街道轉彎處坐上66號公車。三十分鐘後,便已推開綠色大門,走進他家。
他將蔬菜與肉放入冰箱,鹽巴與白糖收進櫃裡,還有義大利調味罐,與其他調味料擺成一排,像彩虹般的多色。他切了一盤起士,加入青綠色的葡萄,另一手拿著書走到客廳的沙發前坐下去。埃米爾將盤子放在木桌上,一手拆開牛皮紙色的環保紙,另一手抽出濕紙巾,擦拭著書面,閃著微弱的光芒。接著他閱讀後面的小說簡介,空下來的左手拾起一顆葡萄,右手翻開厚重的書。
他便是這樣度過這個禮拜的唯一休息日。
完稿於2014.10.03